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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背地里暗戳戳做过亏心事的,可不止那十七人。

    且魔教这摆明了就是要闹得江湖腥风血雨,谁要是敢去碰那如今叫做武林盟主的位置,下一个公告栏上糊一脸臭鸡蛋的,保准就是他。

    于是,大家都怂了。

    也没人在说云少侠年纪轻了,这话如今都变成了,江湖还是年轻人的江湖啊,就是该让你们这些小辈多历练,我们就不掺和了。

    八个十个的,退得飞快。

    严枕云就这样成了武林盟主。

    手底下一大帮人,全是各家递出来的小辈,好些还是他的师兄弟。

    他当了这武林盟主,魔教也不安生,隔了三月半年的就闹个事儿,严枕云心里存了念头,都是自个带着人去追,倒是发现了好些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或是奇门怪阵,也着实是除了不少山贼水匪,申了许多陈年冤屈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的,就像是一湖浑浊的水,被人不断打捞过滤,放掉旧的,引入新的,这湖水渐渐不再复当年模样。

    江湖还是那个江湖,却又不再是那个江湖。

    严枕云的事务渐渐轻缓下来,魔教也安分了,他能有自己的时间了。

    可时间过得那样快啊,不过十年,他耳边两鬓已有白发,他有好些想要去却一直未去的地方,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。

    严枕云回了江南,去了镇宁。

    三月,镇宁大雨,浇得路上措不及防的行人匆匆往家跑去,小贩们也咒骂着天气,急急收了摊,就怕浇着雨淋病了,浪费了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财。

    街上渐渐少人迹。

    严枕云正巧走到了一座桥上,他想了想,坐在那栏杆上,瞧着底下的流水。

    他在想他印象中的上一场大雨。

    那时他孤身在追魔教的人,天冷,雨许是比今日还大,他淋得湿透进了一座破庙,靠在栏柱上,多日未合眼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,他竟就这么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醒来,面前燃了火堆,柴已烧到了末尾,而他身上搭着一件衣裳。

    但是这些都未曾让严枕云变色,他突然站起身,不顾那柴火烫手,硬是伸手过去,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他左边靠石墩的那根木柴,看见了被它盖着,已经有些损坏了的一条简陋的小鱼。

    有人用了这破庙中经年的灰尘,闲极无聊,画了这条小鱼。

    严枕云坐在火堆边,又哭又笑,像是个傻子。

    他带走了那件衣裳,与他的梅枝藏在一块儿,却带不走那条小鱼。

    他从来都带不走那条小鱼。

    一条,在他家的湖边,早就失了踪迹,一条,在东极山上,不过一日就化了,还有这条,是连半丝风都禁不住的灰尘。

    世事从来便有如意与不如意。

    哒哒哒,很是清脆的脚步声,一个穿着蓑衣的小姑娘跑上了桥,看见了坐在桥边的男人。

    她抱着怀里温热的糯米鸡,很是疑惑地看了他几眼,跑下桥去几步,又站住,跑了回来,看着那浑身淋得湿透还坐着不动的叔叔,很是迷惑地问他,叔叔,雨这么大,你打得这么湿,不冷吗

    严枕云回头看她,点头,我冷的。

    小姑娘更疑惑了,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

    就是她,这么小,也知道不能淋雨,淋雨了要喝姜汤,要沐浴,要换衣裳。

    可她听见这个奇怪的叔叔回答她,我在等一个给我添衣裳的人。

    小姑娘点头,又问,那她什么时候来

    严枕云脸上的笑顿了下,但也只是这么一下,他回过头去,看着脚下河水,告诉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,那个他并不想承认的答案。

    大概,她永远也不会来了。

    小姑娘被这弯弯绕绕弄得头晕,她有些后悔自己搭理这怪叔叔了,可想着他这样子实在可怜,比她家里等着吃糯米鸡的弟弟还可怜。

    所以她说,她不来,叔叔你去找她不就好了,为何要在这儿等着!

    哒哒哒,小姑娘又下了石阶,满心欢喜的朝家中而去。

    严枕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小背影,竟突然醒过神来。

    他离了镇宁,去了潜林,去到他们曾住过的那个小院子里。

    院子里的梅花已过了花期,如今长满了树叶,严枕云拿了个小铲子,去梅花树下松土,按着早年的记忆,去挖他们埋下的瓦罐。

    瓦罐挖出来,他先是去拿了那封信。

    信纸已有些磨损,但还看得清上面他略显稚嫩的字迹,一笔一划写着,似乎还能看见他的委屈与坚定,是他曾以为自己迈不过去,也背负不动的家仇。

    然而事到如今,那些逼死他阿娘的人都已付出了代价,他也过得不错。

    腿有些酸麻,地上并不湿,严枕云干脆就席地而坐,去掏了另一封信。

    比起他絮叨的家仇与恩情,这封信实是简单得很,只一句话。

    云哥儿,你报了仇,当了大侠,也要记得开心啊。

    信上的字迹忽然被眼泪糊了下。

    严枕云赶紧将那迅速晕染开的纸举高,对着日光轻轻地吹,然后细细收好,想着带回去定要先好好修补。

    他努力岔开了心神,去摸那坛梅花酒,小心翼翼地拿出来,拿掉了封泥,凑到嘴边喝了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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