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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旭听完,垂首愣了半晌,似在沉思,又似在踌躇,最后叹声道:徐卿,这事便放在一边,先不必追究了。朕方才已命人传了太医前往北五所,索xing你也过去,替朕瞧瞧皇妹。

    言罢,随手将那支关东辽毫丢在青玉笔架上,似是已对作画意兴索然。

    徐少卿躬身应了声是,抬眼瞧瞧,却又道:陛下,能否容臣再从御药局中选一名医官随行?

    高旭愣了一下,随即便知其意,点头道:这等小事无须问朕,你便自己看着做主好了。

    徐少卿领命而去,却步出了阁子,才一转身,面上便又冰封似的寒了下来。

    一路到了武英殿外,立刻便有人上前撑起遮阳伞。

    平远侯眼下在何处?

    回督主,已回清宁宫去了。

    去,着人查清楚,他为何当时也在那处液池水榭近旁。

    是。

    还有,立刻暗中排查各宫各监人手,十日之内,务必把那死人身份翻出来,一经查实,立刻来报我。

    是。

    等等,叫御药局速派人去北五所候着,若本督到时人还没到,便不用去了,自往内官监领板子吧。

    他吩咐完,脚下步子立刻快了起来,领着几名内侍沿路向北,穿街过巷,一炷香的工夫,便到了北五所。

    头所门头下,冯正面色忧急,带着几个人迎在门口,旁边还有一名身着绿色huáng鹂补服的御医垂首候立。

    他这时便缓下了步子,见冯正趋步迎了上来,恭恭敬敬地叫了声:gān爹。

    公主qíng况如何?

    冯正带着几分哭腔道:回gān爹话,快一个时辰了,主子仍未醒来,眼下还躺着。

    太医院的人呢?

    在里头,已诊过脉,眼下正开方子,预备去尚药局拿药呢。

    徐少卿嗯了声,几步来到门口,对那御医道:本督奉旨前来探视,特命你为公主问诊,可仔细瞧清楚,莫出了岔子。

    那御医躬身应命。

    他不再多言,由冯正引着来到后院,见那先到的太医院御医正yù离去,两名内侍在旁随从相送,便顿住步子朝身后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冯正立即会意,领着身旁的御药局御医径直进了寝殿。

    见又有人来问诊,那太医院御医不禁一愕,随即近前行礼道:下官拜见厂督大人。

    奉陛下旨意问你,公主殿下qíng况如何?

    回厂督大人,公主不过落水受惊,身子侵了些yīn寒之气,无甚大碍,只要服几副药,好生休养调理,不日便可痊愈。

    徐少卿垂睨着他,眸中寒光一敛,便点头道:既如此,本督自会向陛下回旨,你去吧。

    那御医赶忙称谢而去。

    他吁口气,qiáng压着心头的冲动,直直地立在原地,目光定在不远处那扇半启的雕花轩窗上,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子,殿门复又被推开,那御药局御医匆匆出来,趋步上前。

    厂督大人,下官已替公主诊过了。

    如何?

    回厂督大人,公主脉象初探倒是平稳,实则滑乱无章,似实而虚,双瞳迟散,面有青色,当是毒斜外侵,犯入血脉,才致昏迷不醒。

    徐少卿唇角一坠,玉白的脸上微微抽动着,咬牙问:确实么?

    千真万确。

    第42章 胧帐下

    院落阒静。

    望着那冷凛的眸中寒意愈聚愈甚,所有人的心都不由悬了起来。

    救治之法已定下了么?徐少卿冷不防地又问。

    呃,这这个

    那御医打了个寒噤,嘴上嗫嚅起来。

    本督是奉旨问话,你据实说便了。

    是公主身中之毒极其特异,卑职方才也没瞧出个究竟来。须得先确知所中是何等毒物,才能找出破解之法,只怕只怕是要大费些周章

    那御医说到这里,见徐少卿双眉忽的一拧,吓得赶忙闭了嘴。

    院内静寂寂的,又是一阵默然无声。

    公主那头人还没醒,你这里却连句准话都没有,让本督回去如何面圣陈奏?宫里每年好好的俸禄养着你们,真到了裉节儿上,竟都是这副德xing。

    卑职无能,卑职无能,请厂公大人恕罪。

    那御医伏地跪倒,浑身冷汗淋漓。

    徐少卿玉白的脸上僵僵一笑,像只是轻轻牵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方才早说了,本督是奉旨而来,又不是单单要为难你,瞎跪个什么劲儿,起来!你速回御药局,再叫几个人来用心瞧瞧,今晚连夜会诊,翻查档库内历朝脉案藏书,务必拿个准话出来。

    言罢,随手朝旁边的偏殿一指:本督哪也不去,便在这里等信儿。

    那御医满面青白,战战兢兢快步去了。

    徐少卿叹了口气:本督有些头疼,你们在外头候着,不必跟来。说着便抬步朝一旁的偏殿走去。

    身后几名内侍应了,垂首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冯正趋步跟在后面,进了门,扶他在案旁的圈椅上坐了。

    gān爹稍坐,待儿子奉茶来。

    他臂肘支在案上,纤长的手指揪弄着眉心,随即带着些疲惫道轻轻一摆。

    那待儿子替gān爹松松筋骨。

    罢了,我这里不用伺候,你到外头盯着,莫叫人来扰我。

    冯正翻眼瞧瞧,赶忙应声退了出去,只留他一人在内。

    房门刚闭,他玉白的五指便随即撤开,那双眸子已然亮了,不见半分倦色。

    霍的起身,几步来到窗前向外望。

    只见那与宫墙相隔不过七八尺的窄巷中空dàngdàng的,没一个人影。

    他再无犹豫,轻提曳撒,翻窗而出,足尖点在那青泥蓬糙的地上,悄无声息地向前蹿行,竟不留半点痕迹。

    须臾间,绕过转角处,不几步便到了寝殿正后。

    那扇小窗半启着,隐约可见里面粉huáng薄纱的绣帐。

    徐少卿怔怔的立着,那颗心却如汤煮一般,跳腾的厉害,手脚微微发颤,连自己都不由吃惊。

    宫苑森森,心机深沉的人不在少数,可偏偏是他一步步登上司礼监和东厂的高位,靠的就是一副生就的沉稳xing子,处事泰然,从容不迫。

    可如今站在这窗下,那心头却已是砰然麻乱,竟有些沉不下来。

    他吁了口气,免自定了定神,纵身越窗而入,轻柔的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翠儿满面泪痕,正在绣榻前伺候,听到背后风响,吓得一跳,转头见是他,不由惊道:厂公大人,你

    话刚出口,便即醒悟,慌忙掩住口,朝外面张了张,见他缓步近前,立在旁边蹲身行礼,却不敢出声。

    本督帮公主瞧瞧脉,你先下去吧。

    厂公大人居然也会把脉?

    翠儿愕然看了看他,赶忙又垂下了头,心头疑惑,却也不敢违拗。

    应了声是,便起身将殿内的窗子都掩了,这才却步退到外间。

    明纱帐幕下,寝殿的主人静静地仰卧在丝帛衾被中,四下里飘散着檀香的余韵,让人一踏入其中便心思静谧。

    自从站定后,徐少卿的目光便定在她的脸上,没再游疑过。

    她面色苍白,双目紧阖着,本来已有些明艳的唇腮间,此刻又不见了血色。但眉宇间却仍是一片淡然,仿佛身处如此生死大限之中,仍不见那种惶惶不安的忧急。

    一如旁边台上那尊观音玉像,在窗口日光的透映下,莹着柔润圣洁的光。

    也不知怎的,望着望着,他那颗心竟像是定了下来,不似之前那般惴惴了。

    撩着曳撒下摆,坐到榻边,轻轻将那绣衾掀起少许,探到那只柔荑般的纤手,搭在脉间,目光仍凝视着那张如在沉睡的俏脸,望她气色。

    脉象沉滑,似是平稳,实则虚实不定,印堂间隐隐有一抹暗色,与那御医所言果然全无二致,果然是外毒侵体之相。

    他眉间重又蹙了蹙,收回搭在脉上的手,索xing将那衾被揭了开来。

    高暧此刻是一身素白的中衣,几缕青丝散在肩头,明荦淡然,瞧着竟与她面色浑然相合。

    徐少卿定定神,伸手轻轻扯开她领口,仔细瞧那颈间,但见白净细腻,并没什么异状。

    他沉着眼,继续拈着领口向边上扯,渐渐露出那骨纤形削的肩头,美人骨上一朵指盖大小的山茶花文绣缀在那里,嫣然而娇,煞是可爱。

    记得当初从阳苴城返回的路上,他还曾以这个为由头逗她,实则并没什么别的念头,如今不想竟真的见到了。

    他不觉喉间有些发gān,但念着qíng势紧急,急忙收摄心神,却忽然见她一双秀眉不知何时竟凝了起来,像是身上苦楚难耐,又像是昏迷中仍觉他此举不妥,下意识的暗暗抗拒。

    徐少卿挑唇笑了笑,没去管她,屏气凝神,检视她肩头,却也没什么蹊跷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越来越是奇怪,索xing将她周身要xué之处都细细查探了一遍,结果仍是不见任何异样之处。

    如此看来,这毒并非外伤所致,难道竟是

    一念及此,不由心惊,沉吟片刻,帮她整了衣衫,伸手拉过衾被盖好,却没起身,自顾自的坐在榻边发愣,心头又开始烦乱不堪,揪着那曳撒的下摆团在手里,揉得浸湿。

    此时日头渐斜,天光慢慢开始泛huáng。

    殿内似是暗了不少,但还没到掌灯的时候。

    薄暮初晦,半昏半明,被那粉huáng的纱帐一衬,依稀望着竟有些暧昧之意。

    徐少卿瞧着那张虽在病中,但却同样娇美难言的脸,心头微动,蓦地里生出一股憧憬,但随即又按下了。

    她在庵堂里冷冷清清,孤寂了十几年,若然这次真的走了,临了便也仍是个冷冷清清。

    他脸上有些沉,慢慢伸过手去,想抚一抚她额前的碎发。

    就在指尖将要碰触的那一刻,外面却忽然脚步声起,冯正的声音随即高叫道:且慢,你等稍候,待咱家去禀报督主大人。

    徐少卿抿唇一叹,又替她拢了拢被子,返身越后窗而出,仍走原路,眨眼间便返回了偏殿。

    外头断断的传来叩门声,他整一整衣袍,端坐在圈椅中,应了声:进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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