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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这是秦王府长史官李大人。”徐慨在旁轻声介绍,“圣人赐下来的,是顺嫔娘娘的远房侄儿,上月过来的,你若有事,小肃不在府,寻他也是一回事。”

    这人,含钏认识。

    梦里也是徐慨的长史官,徐慨过身之前一个月,他就死了。

    不到三十的年岁,正正经经从山西考出来的两榜进士,死在了大冬天,死于肺痨病。

    待她一向很和气,准确来说,待秦王府所有人都很和气,本人是个好的,性子好、能力也好,又有顺嫔这层关系,这位陈大人在王府经营得风生水起,是徐慨跟前很得脸的人物,偏偏就在如日中天的时候,死了。

    诡异的是,没过多久,徐慨也走了。

    如今回过头想想,若说是巧合,谁信谁傻子。

    含钏上了马车,一路都在琢磨这事儿。

    “扣扣扣”

    车门框被人轻轻敲响。

    徐慨的声音在车外响起,“饿了吗?前面有个酒家,用过午膳,再赶路,咱们能在天黑前抵达通州。”

    含钏下意识点点头。

    小双儿撞了撞含钏,低声道,“您在车里点头,秦王咋能看得见呀!”

    含钏方如梦初醒,开口回道,“行,都行。”

    又听车外,马儿一声嘶鸣,徐慨骑着马向前方飞奔而去,扬起的风把马车的车帘掀开,含钏透过缝隙一瞧便看到了徐慨挺直的脊背,和隐藏在衣裳里因用力而绷起的肌肉。

    含钏咽了口唾沫。

    谁也想不到,徐慨是有肉的吧...

    虽是文官,却也有骑马射箭的习惯。

    梦里,每到开春,徐慨就会去河北猎场跑马,一跑跑一天,既不围猎也不比赛,先是绕着平坦宽阔的马车跑圈,接着就骑着马独自上山,不走官道走小道,路越艰险,他走得越高兴...

    含钏把车帘子放下来。

    再一板一眼的人,也有放肆挑战的一面吧?

    徐慨的人驾车,驾轻就熟,一路匀速平稳,若不是窗外的景色在变,含钏压根感受不到马车向前行。晌午十分,车队人马停在了运河边的一处酒家前。

    要了三个雅间,徐慨的人坐一间,含钏的人坐一间,徐慨和含钏坐一间...

    李三阳琢磨出来的安排,徐慨表示很满意。

    含钏倒是没甚——徐慨在“时鲜”吃饭,偶尔来晚了,不也是她陪着徐慨单独开一桌吗?

    菜上得快。

    打头的就是通州名菜,小楼烧鲶鱼,紧跟着便是大顺斋糖火烧和几样出了名的通州地方菜,许是靠近运河的关系,鱼鲜挺多的。

    含钏夹了一筷子鲶鱼,一口咬下去,脆蹦蹦的,很香。鲶鱼切块挂厚糊炸透,表面形成个硬壳,咬一口以为咬在鲶鱼头骨上,焦脆的口感有些像东北的名菜锅包肉,口味也类似,是糖醋汁的甜酸口。

    含钏点点头,做得不错,再看徐慨,压根不夹这道菜。

    他啥时候有喜好了?

    不是给啥吃啥吗?

    含钏笑起来,“...挺好吃的,有点像瓦块鱼的口味,做得比瓦块鱼更香酥,你尝尝?”

    徐慨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鲶鱼这东西,他吃过。

    先头去天津卫办公差,在驿口,没甚好吃的酒家,便同一溜子七品小官混在一起吃过两次小饭馆。

    说实在话,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鱼,鱼腥味很重,肉也老,像吃了一根浸泡在沼泥堆里的绳子似的。

    徐慨这么想,嘴上便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含钏乐呵呵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合着,冷面阎王还知道什么好吃!什么不好吃呢!

    含钏再夹一块儿,吃在嘴里嘎嘣嘎嘣脆,点了点头,“...您说得没错儿。鲶鱼不好煮,又泛滥,随处都能养活,便卖得便宜。家里拮据的,若想吃肉,花少少的钱买上一条,一家人分着吃,也高高兴兴、其乐融融的——是老百姓的吃食。”

    徐慨不愿意吃,含钏也不勉强,自己吃得挺高兴的。

    不过鲶鱼这东西,往前白爷爷同她说过,这鱼命贱,泥潭子里能活、土坑里能活、连猪圈下都能活,且啥都吃,小鱼小虾也吃、腐烂的树叶子也吃、连残羹剩水、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来者不拒。

    含钏恶趣味地夹了一筷子,“您猜猜,鲶鱼若是长在猪圈里,一无腐木、二无食料,它们靠吃什么过活?”

    徐慨蹙了蹙眉,半晌没懂。

    等他想明白了,脸色一白,一股陌生的暖流涌上了喉头,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干呕。

    含钏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,笑到最后浑身无力。

    逗人真好玩儿。

    怪不得小双儿爱逗拉提。

    逗徐慨,又比逗拉提好玩儿。

    因为徐慨聪明,一准听得懂。

    拉提因语言不通,还要想半天。

    含钏笑着笑着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七章 铁锅蛋

    都是鲶鱼惹的祸。

    一条鲶鱼引发的血案。

    一下午,徐慨闷头赶路,独个儿一骑绝尘,完全没有理会含钏的意思。

    李三阳看了看马车,再看看徐慨那匹枣红宝马的屁股——刚不还黏黏糊糊地一桌吃饭吗?

    这怎么就分道扬镳了呢?

    年轻人的事情,原是他不懂...

    含钏左边靠着马车的抱枕,右边和小双儿抱在一起,舒舒服服地睡了场午歇,再一睁眼,马车略显颠簸,车厢里的光稀薄微弱,只有几缕光束透过摇曳的帘布直射而入,呈如同透明的橙色,其间夹杂着轻微缥缈的浮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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