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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湿漉的月光被风裹挟。吹过,裙摆边儿上的细碎印花也垂头丧气。
    -
    进门。
    杜窈踢开脚上一双高跟鞋。赤脚,剥皮山竹似的莹白,踩在玄关口灰色的砖面上,比光更晃眼。
    拿足尖把拖鞋拨过来。还没伸过去呢,就被一只手从后捞了腿弯,腾空。
    遽然的失重感袭来,她下意识并拢了双腿。膝骨一抵。
    抓紧他的衣袖,怕摔。又不满地一翘鼻尖,“你干什么?”
    程京闻不答。捉了她往客厅走。
    坐上沙发,把怀里咕咕哝哝的小东西也调个位置。放在腿上,跪坐。手臂轻轻揽她的腰,讲话声也放低。
    “不高兴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她把脑袋撇开。
    “那公主,笑一笑。好不好?”
    他身上有薄薄的寒气,人也清绝。是以低声与她讲话时,很惯着的意味,叫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软下三分。
    杜窈噘着嘴瞧他。
    偏偏拒这一套,“不好。”
    程京闻便动手,捏住她两颊的婴儿肥——最近总算养出一些肉,不再比从前清减。手指往上,把她嘴角也带出一个平缓的弧。
    “今天要对我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不告诉你,”她有点儿委屈,“你迟到了。”
    “事发突然。”
    “那又怎么了——”又是这四个字,彻底引爆了杜窈的情绪。她使劲儿掐着程京闻的肩膀晃,挺无理取闹,“今天是我约的你,我提前三天就约了!你明明应该先来,再去……”
    她越说越伤心。
    大概也发现自己的话没一点道理,讲不下去。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,哭得抽抽搭搭。
    “程京闻,我准备了一个月呢。”
    杜窈把眼泪蹭在他的颈窝。
    一点潮湿的咸涩,被脉搏滚烫的跳动迅速蒸发。
    “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呀——为什么?他们是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    胡话。
    杜窈又说不下去了。
    彻底哑声。抱着他,只顾闷头哭。伏在怀里,一抽一抽地往外冒可怜劲儿。
    程京闻由她哭得稀里哗啦。等她终于中场休息,就去递一盒抽纸。
    “公主,”他挺无奈,“别哭了,长城都要给你哭倒了。”
    “可这算怎么回事啊。想送你的面具被偷,想约你吃饭又碰上这种事……”她吸吸鼻子,“程京闻,这是不是一种暗示?”
    还是对面具耿耿于怀。
    一种越发强烈的不安感经由这一晚的变故骤然腾升。
    她不再哭。倒不安地攥住他的衣袖。
    “下一次我要见你,是不是也会见不到?”
    “得,”他失笑,“你是咒我还是咒自己呢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公主,”程京闻把她抱上来一点,“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事。”
    杜窈闷闷的,“但是我只想拥有这一次顺利的机会也不行吗?”
    “或许这份运气要用在后面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是吗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那好吧。”她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。
    总算把这只小猫的毛捋顺。
    他叹,“公主,怎么总是怀疑我要离开你呢——有点信心。”
    “可是,”她默然很久。才开口,“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。”
    在面具里写下的就是这一句。
    她怎么够资格去当他的救世主呢。
    明明……
    最开始接近他是有所图。
    为了满足自己无力的英雄情怀,找一处能反叛抗争南城腐朽旧义的角落。
    恰巧,恰巧。
    他转学回到了南城。
    在花都岛见的那一面,说不清是皮囊蛊惑的一见钟情,还是蓄谋已久的处心积虑——或者再余一些暌违十年的冲动。
    她前所未有的大胆。
    杜窈那会儿也知道程京闻不喜欢她。可越是这样,做出格的情/事才更有背德的快感——她和一个甚至称不上熟稔的男生。在教室,在办公室,在操场,一切神圣的教条底下悄悄地亲吻,拥抱。
    啊啊。
    她的父母一定想象不到,她在和他们最看不起的一类人交往。
    十几年里无可宣泄的叛逆在这一段莫名的感情里彻底释放,沉沦。
    她利用了程京闻。
    从前没有在意。
    直到他先一步剖出一腔二十年的情肠予她——迟来的愧疚像腐肉上的阴藤,疯狂滋长。
    他喜欢了这么多年。
    她……
    配不上这份爱。
    现在老天爷要来收走啦。
    -
    杜窈说完。
    忐忑地看一眼程京闻。垂眸,平静地听。辨不出什么情绪波动。
    “……我是不是很过分呀。”
    “确实,”半晌,他才若有所思的一眼。慢悠悠开口,“欺瞒我这么久,要怎么罚?”
    听他语气平和,杜窈一愣。
    “罚……你不生气么?”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好气的。”他瞥过去,“生气伤肝。我还想多活两年。”
    “可是、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说过了,”他去亲杜窈的嘴唇,“不必纠于过去与未来。既定的事和不存在的事,都没有意义——只想现在就好。”
    杜窈稍怔。
    片刻,唔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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