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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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套房的阳台正对着内庭,望出去只能看到装饰的花草,夜里只剩下满目的黑色里隐隐有着光泽的雕塑。
    苏玩洗完澡,穿着他新买的粉色睡裙小心地走了出来,靠在阳台栏杆上的他转过身看了一眼,笑说:“挺适合你。”
    “派大星?”她抓着这身宽大的粉色派大星卡通睡裙。
    嗯……反正是粉色的。苏玩低头看了一眼他买的黄色拖鞋,她现在配色是挺海绵宝宝的。
    他突然蹲下身,苏玩下意识退后,被他握住了脚踝,他拿出药膏胡乱抹在伤痕处。
    “脚铐的事,谢谢。”她说。
    “跟你没关系,”他站起身,“我是为了我的面子。”
    “你为什么……帮我圆谎?”苏玩问。
    他抖落了烟灰:“让我猜猜,青霉素是你们偷偷买的,你们应该偷买了不少平时需要的药物,这种事不能让同越他们知道。他们平时不给你们药吗?”
    “给,五倍,十倍的价格或者别的代价,他们才会给我们。”
    “你买的药?谁给你的?”
    苏玩点了点头,却不愿意说出药物的来源:“我以为你不会管这件事。”
    “揭穿你们对我有好处吗?”
    “也没有坏处。”
    他皱眉:“如果今天我没有承认,那你们至少应该会被打一顿。我没有看人被打的爱好,没意思。”
    良久之后,苏玩借了他的火,也抽了一根,放松下来之后淡笑说:“搞毒都搞了,你们平时抢地盘也没少沾血吧,还不爱看人挨打了。”
    她语气里夹着嘲讽,为他不合时宜的伪善,她接着问:“你为什么会在这儿?”尼古丁让她更心烦意乱,随即熄灭了烟。
    折磨人,或许是这里的人一个共同的爱好,都像是疯子,想打就打,根本不需要理由。
    “钱啊,”他望着苏玩,意识到她在最后试探他的可信与否,回答道,“我一出生,我妈就把我扔了,我从小就缺钱。”
    他笑得很轻松,小时后的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握着妈妈留下来的一些照片,想着她什么时候就会从远方回来,带他住进大房子,吃电视广告里卖的那些零食。
    “后来我发现,我有个有钱的爹,但他不想认我,因为他老婆还活着,就给福利院捐钱,没让人把我从福利院领养走,”他没有看苏玩,自顾自说着,“中学的时候,他把我送进了全市最好的中学,在那里我遇到了我同父异母的姐姐。发现我是私生子之后,她天天拿钱让我的同学疏远我,还拿钱砸我脸上,让我离她爸远点。”
    刚和李笙,他名义上的姐姐认识的时候,他们互相不知道身份,因为学校的网球比赛相识,她教他这个瘦弱干黄的小东西打球,对他很好,送了一盒昂贵的外国巧克力给他,他拿回去和福利院的朋友们分了。
    但转变,也就发生在她看到自己的爸爸抱了一下梁浮。
    女孩撕扯着他的脸,在学校外的围墙处厉声骂着:“你不就是想要钱吗?你拿走!不要靠近我爸!”
    那颗外国巧克力,在他手里融化,变得恶心。
    “小时后在福利院,我老师给我起名,一个字,福气的福。中学的时候,我爸想让我把名字改成跟他姓,还假模假样地弄了个认真名字。我不想改,他居然拿了一大笔钱给我。”说到这儿他笑出了声。
    拿到了那笔钱,他就去把自己名字改了,把梁福,改成了梁浮,而不是他爸要求的李承谦。
    他本来就漂浮着,并不愿意停下来。
    “高考前我跟我爸闹掰了,他威胁不给我大学学费。”
    定向培养不要学费,他就这么进了警校,说不上喜欢,也说不上什么觉悟。
    “后来我遇到了一个,很重要的人……”
    进入警校的他并没有什么改变,他的日子一直在得过且过,从来不想以后要做什么。
    大叁暑假的时候,他偶尔回福利院帮忙,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。
    让他回忆那段日子,其实过于浑浑噩噩,他并不太记得请自己在做什么,只知道那时候除了做正事,他什么都喜欢;除了清净的地方,他哪里都爱玩。
    挣了点钱也很快花出去,每周买点东西回福利院,家里还剩什么,兜里还有什么他从来不考虑,齐谨那时候说他像个小孩,生活状态从来不想明天。
    有天给隔壁一个酒吧打了场拳击表演赛,他拿了钱,提着包顶着一脸的红肿正往外走,才出了门,路过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,他忽然心虚,压低了帽檐。
    不久,酒吧里就传来了喧闹尖叫,无数人四散奔逃。
    一个拿着刀逃跑的男人路过梁浮的身边,梁浮听到了身后的“站住”喊声,一个扫腿,跟那逃跑的男人在地上缠斗了起来。
    刀刃划破了他的手背,但还好,来执行抓捕的警察很快赶到。
    坐在公安局等待的时候,那个救下他的老警察站在他身前,拿着他的资料皱眉:“警大的学生?你今晚在里面干嘛了?”
    梁浮翻了个白眼:“暑假了,去酒吧犯法啊?”
    老警察不顾他的恼怒,握着他的下巴笑:“满脸满身的肿,包里是拳套,是喝酒吗?”
    “你想干嘛?我帮你们抓了人,你们想跟我学校怎么说?有证据吗?”他打拳用的李承谦的名字,没拍过照片,按理说没什么残留。
    老警察蹲下身,明明比他矮了那么多,眼睛和嘴角都是笑意,一双和善的眼睛却像是能剜人,压过了他的气势。
    “想找总是找得到的,但一个表演拳赛,也不是什么大事,但看你这情况,灰色地带没少待。如果你那么无聊,上街帮交警指挥交通呗,还是缺钱?”
    “我不一定缺钱,你一定缺心眼。”梁浮乐了,最讨厌谁跟他提钱,这个警察身上的气质让他膈应,军人一样的严肃板正多年未被磨灭,让他一身散漫骨头难受。
    “你这个脾气习惯,当初为什么考警校啊?”
    梁浮冷笑:“因为我考得上。”
    犟种。
    此时里头有人叫了一声“老苏”,那老警察应了一声“就来”,然后把梁浮的帽子取了又给他扣上。
    “臭小子。”苏定波摇了摇头就走了。
    老东西,梁浮嘟囔着。
    毕业的时候,他大手一挥去了缉毒报考,把他爸又气了半死。
    他又遇到了苏定波,后者见到他的时候不算意外,却当做初见的样子。
    他永远记得,他是怎么一次一次被苏定波数落得狗血淋头,军人的服从命令习惯被他贯彻得很彻底,自以为是的梁浮就成了那个出头鸟。
    此刻的李承谦望向了苏玩。这父女俩,是有些相似的。
    “是那个人,教会了我应该做什么是他让我知道……”让他知道该相信什么。
    进队叁个月,梁浮还是最膈应人的那个,贸然行动差点献上自己的颈动脉给嫌疑人,苏定波差点废了胳膊才把他拖回来。
    “不是聪明吗?你闯啊!蠢东西。”
    他意料之中得到了一顿骂,夏天的蝉鸣混合着血腥与汗渍味道,在他笔直站在院中的四个小时里,催促着他微微低下了头。
    一场内部的格斗比赛,他寻衅地找了苏定波。一场比赛,被打服的是他。他一直记得他已经输得彻底,还不停站起,不说一个输字,然后再被击倒。
    “你一直站起来,我就一直打,我们耗下去。”苏定波那时扶着倒在地上的梁浮的肩膀说。
    最后是上级阻止了他们过度的较量,梁浮是被齐谨给背回宿舍的。
    那之后他变得听话了。
    他们一起在夏天的草地里蹲过两小时,被咬得满腿是包。他看到过苏定波为了保护证人,从叁楼直接摔了下去,也见过他帮曾经的吸毒人员找工作,让他们开始新的生活。
    他们蹲在马路边吃盒饭的时候,梁浮想起刚才那个老奶奶,她孩子以贩养吸,她只有这一个孩子,为了还他吸毒的债已经赔上了房子,七十岁的老人现在居无定所。
    在被他们带走之前,那个孩子挣了点儿钱,量搞大了,把自己吸死了,老人的眼神是那么无助和后悔。
    “还想继续待吗?”苏定波含了一大口饭问。
    梁浮翻白眼:“你想把我退货啊?”
    “是我把你要过来的,我当然不想退。”
    梁浮皱眉:“你怎么想的?要我?”
    “身手还行,是有点不讲规矩,”苏定波笑了两声,“训你这种小玩意就有意思,我喜欢。不过要是这么多天了,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该做什么,确实不适合待在这里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比别人学得快?”梁浮有点不服气。
    “有的事啊,聪明,是不够的。咱们这儿,尤其是。”
    “挺有意思的,”梁浮刨了两口饭到嘴里,“而且你不准退货我。”
    凭什么这个老东西也要丢掉他。
    好像他在海上漂浮了那么久,就是为了等这一个港湾,一个让他感到自己活着,感到自己有意义的港湾。
    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气,面前的年长者只是笑着说“你还不明白”,他不明白什么?似乎那时并没有追问。
    梁浮的记忆有点模糊了,李承谦的烟也烧到了头,他又点了一支说:“后来他死了,因为……没钱治病。然后我就为了挣钱,就到这儿了,这儿来钱很快的。”
    苏定波死了,那个真正意义上是他的引领者的人,死在他面前。
    他凝视着苏玩的侧脸,重新伸出了手:“苏小姐,可以信任我了吗?”
    苏玩犹豫了一下,最终伸出了手。
    “放心,”他的声音不知道是被烟熏得还是如何,突然变得喑哑,压抑着属于的梁浮的情绪,李承谦喃喃道,“我会让你平安的。”
    “你想保护住在地下的那些人。”他陈述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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